Pickup-Huang

咸鱼。瞎写,大多是废话。

【云次方】同归

啊啊啊啊啊啊先表示激动,渣坑的原设来自B站,南徙,云次方剪辑,《半醒》


以下是详解——

去年暑假(2019)同学推荐了南徙太太的剪辑,《半醒|我数三下,你就回到现实》

唔唔唔当时疯狂嗑云次方糖第一次看到BE的故事,总之无比上头前后看了近三十次最后我渣文胡码还是下手了……

窝在家里网课学习两个月,再到今年暑假就刚好一年,事实上也就只剩下三个月左右,再次翻出当时码的字心情复杂

因为当时并没有文的授权所以写了也就是自己看看乐呵乐呵顺便感慨……

但是!!我可以出来嗨了!!

嗷嗷嗷嗷嗷感谢太太等我有机会了一定充电支持血书感谢但是现在依旧穷狗(哭泣


以下是一年前原坑——

看了南徙太太的剪辑《半醒》滚过来码文,神仙剪辑

之前没试过这么写,希望看起来能有看视频的感觉,当然这个是美好的期望,可以听歌看

看上去应该是不怎么样,头顶ooc为所欲为(我自己当然是玩得很开心

尽力了,我爱BE


基本设定是参照原剪辑的,但是根据个人爱好加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所以跟原版还是区别很大的,时间为声入人心第一季录完之后,很多预警不能直接说,还是慢慢看吧,我尽量解释脑回路


所以渣坑写的不好还是要去看原作啊啊啊啊啊啊


BGM:刘思涵——半醒

     云次方——都是夜归人

     郑云龙——婚约


一个良心预警,如果你在结尾之前发现了bug,不要激动,先记住

没问题的话



同归


愿平安顺遂,你我共度此生。


1.

       上海的冬天很冷。

       空气中的冷意挥之不去,黏在身上一样。封住口鼻,封住感官,只剩下一截模糊的视线蒙在呼出的雾气中。暖意只剩一点,窝在心口,散不进四肢百骸。

       一下飞机迎面就是这样的寒冷。

       剧团分好房间后就匆匆歇下了。明天是第一场演出,也是上海今年最后一场音乐剧。

       阿云嘎有些头晕,躺在床上微微皱了皱眉。

       夜间空气越发湿冷黏腻,橘黄镀着深紫的夜色在窗外空泛地扩散着。室内却并不是很暖和,空气中总是流过一缕似有似无的冷气。

       都怪刚进门的时候遥控器被旁边这位给抢走了。

       实在是难受,他试探着开口。

       夜间低血糖压得人胸闷,只能艰难维持着呼吸。有种类似于梦魇的感觉,微微睁开的视线也不清晰。

       已经很晚了。

       头晕。

       冷。

     “大龙……”

       一声扩散在清冷中,撞上无人回应的寂静。

       阿云嘎猛然回神。

       伸手一探身边,只有随时间冷下去的床褥。

       对。

       忘了。

       这里不是上海。

       坐起身来,稍稍往窗外探身就可以看到外面深夜的街道上依旧堆行着车辆,像是这个城市的深夜永远无法入睡。

       北京。

       空气中原本黏人的冷意散了,只剩下干燥的干冷。屋内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指示灯一闪一闪的,——可能是错按了定时。

       他的视线从屋角扫过,看到了窗帘后一点隐约的反光。

       对的。

       我记错了。


      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最后在一刻聚焦。

      他堵在门口皱着眉。

    “你就不能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

    “下午有排练。”

    “你……这场剧有的部分演起来太危险,你要是到时候……”

    “没事的。”

    “你又这么说!”


       对。

       我错了。

       然后断掉的记忆就在那一点玻璃的反光中衔接上了。

       应该是最后失手摔了杯子,又或者是,本来就想摔碎一个,期望着,渴盼着对方能够理解这份心情。

       连同着满腔的一厢情愿随手扔个粉身碎骨。

       所以他现在去了上海。而我还在北京。

       对。


       阿云嘎坐在床边揉了揉头发,起身走到窗帘后那一小堆碎片旁。

       两天没碰,都落灰了。反光上虚虚地蒙上一层灰暗,有种历时已久的错觉。

       他在原地转了转,突然莫名有些焦躁。

       日程,安排,信息……

       焦虑,最近一直焦虑。

       ——对了,两天了为什么没有信息过来?

       没睡清醒的麻木感开始在手肘扩散,后脑一阵发麻,再多想一会儿就更明显。

       焦虑。

       待不下去,躺不下去。

       一闭上眼又要想这些事情。后脑发热发麻。

       今天的安排……是明天吧?

       住宿,交通,彩排……

       焦虑。

       烦。

       他披上外套出了门,仓忙间撞进电梯。

       两天了。

       没有等在楼下。车位也是空的。

       是明天吗?

       阿云嘎摸了摸口袋,没带手机。

       今天几号?

       明天周几?

       没带手机。

       他走过空车位,走向楼下的咖啡店。以前,他是会在这里坐一会儿的。

       现在门关着。

       阿云嘎走过去,看到了门口贴着的店铺信息。有联系电话。

       没带手机。

       他往后退了退,走到路边。踢飞了一个易拉罐。


       目光随着易拉罐转了转,听着吵闹的滚动声突然有些清醒。呼了几口气,冷意骤间涌入,一瞬间冻得让人难忍。

       何必赌气呢,现在待在北京怨不得任何人。

       他低着头追上了滚走的易拉罐。

       可我也是好心。

       易拉罐拿在手里掂了掂,随手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思路也跟着落了地。

       我想他了。

       明天就去。

2.

       鞠红川是早饭后到的。

     “嘎子……”

       他刚进门就看到阿云嘎拎着箱子在收拾。

     “你干吗呢?”

       阿云嘎分了他一个眼神,“收拾行李,有事吗川子?”

       鞠红川听到他这么说扯了下嘴:“那什么,你、你不是最近有点……”

       他看着阿云嘎,对方正好好地叠着衣服,让他感觉直说有些突兀,到嘴边话音一转。

      “……焦虑?”

       阿云嘎听到他这么说才停了下来,点头:“对,我最近是有点焦虑,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鞠红川微微松了口气。

    “那就对了,我就是为这来的。找了个医生,带你去看看。”

    “不去了吧。”阿云嘎摇头,“我今天要去上海,下午大龙第一场剧呢。”

       鞠红川刚松下去的气又提了上来,脸色一瞬间暗了一下。

    “上海?”

    “对啊,你不知道吗?”

    “我……”

      鞠红川别开了眼。

   “我知道。但……但是……”

      阿云嘎看着他唯唯诺诺,忍不住笑了一下。

    “川子你这是吃早饭噎着了? ”

    “不是。”

      鞠红川勉强摇了下头。

    “上海的话,昨天暴雪,机场都封了啊?”

    “是吗?我看看。”

       鞠红川往前凑了凑,手机助手显示着“上海大到暴雪”。“你看吧,反常天气,——你买票了没?”

     “没。”

     “那正好,别去了,今天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阿云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川子,这两天大龙给你发信息了没?”

     “啊? ……啊,你说大龙啊。”

     “对,”阿云嘎略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我那什么,他去之前跟他闹了别扭……这都两天了他没个信息,我就、就是担心他生气了。”

       鞠红川看着他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

     “哦,哦这个啊,我差点忘了。”

       阿云嘎讶异地盯着他。

     “大龙昨天晚上就到了,还说你,你有点生气,怕再老你生气就没给你说。回头,回头他给你道歉。”

     “这样啊,好吧。”

       鞠红川见他没有下一步追问,有些期待地问:“那你跟我去不?大龙特意安排我了。”

     “好。”

       鞠红川看到他听了这句微微笑了笑,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总会开始的。


      “嗯,嗯好,那就麻烦您了。”

       鞠红川半鞠躬感谢半推着阿云嘎走出来,身后的门紧随着关上了。

      “嘎子,你先去旁边歇一会儿吧?”

       阿云嘎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川子,不是说看焦虑吗?我怎么觉得刚才的检查挺奇怪的呢?”

       鞠红川在温热的室内冒出一额头的汗,闻声擦了一把:“嗯?都没什么区别吧……我也不懂心理学啥的。你先去休息吧?我给你接杯水。”

       阿云嘎知道他也挺忙,一大早找过来挺耽误时间的,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什么。

       焦虑检查吗……他坐在沙发上攥着手。

       那为什么会反复有“幻觉幻听”这种测试项呢。而且刚才跟医生聊的时候也提到了。

       他的意思是,我能看到一些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

       幻觉和幻听……

       只是焦虑,又没有精神分裂。

       鞠红川被医生叫走了,一时间休息区就剩下他一个人待着,也没有护士什么的。

       阿云嘎往后靠了靠,看到了对面的时钟。

       下午有大龙的音乐剧,第一场。

       还有七个小时,就开始了。

       他手伸进口袋,摸到了手机捂热的金属外壳。


       对哦。

       我忘了。

       不给我回信息,至少音乐剧开始之前,他总会发微博吧?

       真是晕了。

       阿云嘎自惭着记性不好,终于想起来看看微博。

       自己的首页还停在最近代言的转发上。

       这个大龙也有转。

       阿云嘎盯着页面看了会儿,才往下翻。关注的电影又发新的剧照了。

       往下翻,原来这条微博之前就点过赞。

       他看了看新的定妆照,微微笑了下,大龙关注这部电影很久了。

       手指又稍微滑动了一下。

       再往下。

       不对,我准备看大龙的微博来着。他这才回过神。

       这个账号关注的人不多,这么一滑就快到了底。

       屏幕滚动一会儿后停了下来,阿云嘎下意识看了一眼。

       关注的人好久之前发的一条微博。一年之前的。标题写的不是很清楚。

       事故?什么时候的事?

       没印象啊。

       阿云嘎随手点开。

        ——看清内容后就愣住了。


3.

鞠红川脸色略有担忧地坐在诊疗室的椅子上。

医生扶了扶眼镜,看着手上的单子长叹了一声:“你知道他这样多长时间了吗?”

鞠红川仰了仰头:“大概,快一年了吧……不对,今天过去刚好一年。”

“好吧。”医生端起杯子喝了口,“患者的情况比较特殊,表面上的表现是比较容易焦虑,也会伴随着幻觉幻听。”

鞠红川听到这里紧张地握了握手。

医生在病历上的一栏圈了两下。

超现实体验。

鬼。

“你听说过阴阳眼吗?”

鞠红川勉强笑了笑,“那不是,迷信吗……”

医生给他递了病历过去:“对啊,我们都知道阴阳眼是迷信。但患者的情况用这个形容最合适。”

他伸手点了点病历。

“患者的幻觉和幻听呢,根据之前提供的资料和今天的观察来看,显然也不是精神分裂前兆的那种。他应该是能看到什么人,但我们恐怕是看不到。”

鞠红川攥住了页脚。

“应该是你说的那位。”医生斟酌着开口,“患者……患者逻辑严密,正常交流的时候看不出破绽。”

他下意识地往门外看了一眼。

“但是测试结果也很明显,患者存在精神问题。有可能是人格分裂方面的,这个需要进一步检查。”医生说着苦笑了一下,“要不是提前给我说过,我还真没看出什么问题。但这也说明他问题有多严重。”

“医生,” 鞠红川焦急地开了口,“这个,好治吗?”

“不好说,他这个情况有些复杂,而且拖的时间太长了。如果按你说的,一年前就有这种情况了,那现在插手治疗只能是长期的。——而且你不是也说过他本人并不是很想配合吗?”

“嗯,对。他比较忙。”

医生揉了操眉心,语气有些发愁,“对,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太紧张了。但我们想介入治疗也不能强迫他,要按照他的意愿,只能适当引导吧……不过也挺奇怪的,我怎么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不知道啊,长得比较大众吧……”鞠红川也愁,“没办法。忙,没时间,憋的时间久了确实容易出问题。”

“不过我还是得问,”医生撑着手,“问题的焦点其实也挺明显的。你说是一年前,一年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太好的事。”

“什么事?是他还是谁出什么事了?”

“是他爱人。”


阿云嘎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

郑云龙。

这场事故,是郑云龙。

“微博正文——”

“……在上海首演结束后,舞台吊顶意外坠落……”

“于当晚被送至医院,经过近十个小时的抢救……”

“抢救无效。”

“……这一天,我们失去了一位优秀的音乐剧演员……”

郑云龙。


假的吧。

这谁写的,过分了吧?

一年之前,没印象啊。

阿云嘎摇了摇头,略带好笑地自嘲了一下。

假的还愣什么愣。

他也不跟这些人计较,都是无聊。边这么想着,点开关注,第一个, 嗯,郑云龙。

刚点进去就看到了宣传视频。

果然是发了微博啊。今晚的音乐剧。

阿云嘎刚想进去评论下,视线还是在用户名下扫了一眼。

不是今天几时几分的字样,是一个日期。

今天的日期。一年前的今天。

这条最新的微博,是一年前发的。

他看着自动播放的视频,视频里的人突然间就看起来陌生了。

什么……情况?

刚才看过的微博又莫名在眼前闪过。

上海。首演。事故。

他连忙退了回去。

吊顶。ICU。抢救无效。


抢救无效……

他盯着那四个字。

抢救无效不就是……

可他前天不是还因为对方不好好休息扔碎了一个杯子吗?

假的吧。

他在开玩笑吧。逗我呢?

假的……吧。

我记错了?

不可能啊。


一定是假的。

阿云嘎飞快地调出通讯录,往下滑着查找联系人。

等找到那个名字,点下去,手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直接点了拨号。


忙音。

空号。


阿云嘎彻底愣住了。

打……打错了?

他还是不敢去想,点开键盘输入记的烂熟的号码。拨号。


空号。

空号……


他猛地站起身来,抓着手机往门外冲出去。

空号? ?

也没躲开门口的椅子,阿云嘎突然被椅背挂倒在地。坚硬的实木和人一起扑倒在地,巨大的声响在走廊中炸开。

对面诊疗室的人听到了动静连忙开门跑出来。白色的木门在眼前旋转着开闭。

他保持着摔倒在地的姿势,伸手捂住了眼睛。

捂住了无法克制的呜咽。


4.

回忆慢了半拍,终于后知后觉地跟上。

吊顶……对,舞台上方的吊灯。

他站在剧院中央,看着一地的狼藉和没有扑灭的火。火光下掩藏着血迹,成片的血迹。

那个人的。

没有尖叫,没有哭喊,甚至连心痛都没有。就只有他站在剧场中央。

白色在眼前一闪而过,旋转。

视线微微扩散。白色是……舞台上火光中的白色衣角……不,不对。

惨白的。白色的……墙漆?

眼神聚焦了一下,白色逐渐清晰。是一张纸。眼前旋转的白色是掉在地上的一张纸。

他伸手捡了起来,纸上的字在眼中拼凑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都写了什么。

病危通知。

谁的……


郑云龙。

郑……云龙?

那坐在这里的是……?

……我吗?


“阿云嘎?”

坐在对面的医生拿着病历看了看他。

阿云嘎揉了揉磕伤的手肘,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怎么样?好点了吗? ”

“多谢,好一些了。没想到会摔倒。”

医生温和地笑了笑:“太不小心了。——你有想起来点什么吗? ”

“想起来点什么?”

“对。”医生点了点病历表,“其实不想太直接,但还是得说一声,一年前的事,你朋友大致给我说过了。”

阿云嘎原本平稳的呼吸猛地一滞:“一、一年前?”

“是的。那你,你有什么想跟我说说的吗? ”

阿云嘎往椅背上靠了靠,低下头。

“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还是你不想说?”

他低着头皱了皱眉。

“不记得了。”

“只是不记得,却不是不知道,你对这个时间也没疑问。”医生顿了顿,“你知道,郑云龙吗?”

阿云嘎抬起头,表情一瞬间看上去像是惊讶。

——很快就转变成木然。

“……知道。”

“好吧,这个头很难开,你要理解。毕竟按照你身边的人的说法,你平时是看不出问题的,估计也就是这几天。”

“嗯。”

“治疗的话,会是长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毕竟你现在还不是很能接受自己的问题。”“嗯。”

“你……唉,虽然平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你一旦开始想起来了,情况就不会好,在这里观察是好的。我想……我想他也会这么期望。”

阿云嘎的眼神怔了一下,虽然医生没明说,但他还是知道“他”是谁。

“……嗯。”

“我……唉,你填张单子吧,顺便自己好好休息一会儿。”

医生从桌子上抽了张纸递给他,顺势出了门。

阿云嘎捏着单子的一角,手肘支着身子垂下头。

撞伤的地方没什么感觉,只有一点麻木。没有钝痛,没有知觉。

这样也没有感觉吗?即使是这么摔倒也不会觉得疼到难受。

那你当时是什么感受呢。


冷。

难受。

没有穿多少厚一些的衣服,站在机场外还是会觉得很冷。

上海的冬天很冷 。

冷意黏在身上的感觉很难受,但这还是不值得动容。

为什么没有车呢。

阿云嘎站在候车区,看着不远处终于驶来一点绿光。

“……一附院。”


他垂着头坐了会儿,莫名觉得这一刻有些熟悉。

同样是垂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纸。

他拿起纸凑到眼前看了看,入院登记。

不,不对。

记忆中的纸上写的不是这些。

病危通知。

“嘎子哥……你,你看看这个。”


对了,对的。

断掉的记忆在这里又衔接上了。

是病危通知。

是……他的。


等候区对面站着几个人,倚着墙的是正哭着打电话的梁朋杰。旁边的,是助理吗?

阿云嘎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我在这里是?

病危通知。

对的。

抢救室外的走廊算不上很暖和,他裹了裹外套,还是觉得冷。

为什么穿少了。

电话。电话刚打过来的时候他就直接冲去机场了。

机场……阿云嘎只觉得麻木,现在是什么感觉也实在说不清。

不记得了啊。

忘了自己是怎么赶在机场检票的最后一刻冲了过去,忘了落地后慌张地打车,最后在离医院一公里的地方从堵住的路口一路混着风雪赶来。只记得寒冬中身体里窝着的一点暖意散不出去,手指麻木,只有心口炽热着,心急如焚。

一路上的感觉全都断掉,只剩电话打来的一声铃响,一直刻在脑海中的一个地址。

一个楼层。

一间抢救室。

他裹着一身的严寒和鼓噪,从岁末隆冬中冲进了另一处寒冬。

然后就迎面扑上了一张病危通知。

他看着手术中的灯光,眼前的红光和火一同烧起。

陪同过来的人给他递了杯水,他捏着杯口,水抖着洒了一手背。


尖叫,心痛,都没有。

只有手背上不温不热的感觉,连周围的声音听起来都朦胧着。

朦胧中,好像只听到一个声音。

“嘎子。”

他手里捏着一张病危通知。


5.

演出很成功,几乎没有什么失误。

郑云龙站在台上独演着最后一幕,男主角对着空空如也的剧场呼唤着一个名字。一个魅影,一个梦中的存在。

头顶巨大的吊灯就是梦影中的星空,璀璨着,绚烂着。直至失去光亮,这点闪光也依旧存在着。

大概在心中长存。

他缓缓道出念词,视线往舞台下一扫,为他留出的位置空着。

那个一回头就可以看到的位置空着。

“只因是梦中的人,大概是不能再见了……”

阿云嘎。

嘎子。

有惊无险地撑过了所有高难度的表演,终于快结束了。

只不过快结尾了,你还是没有来。郑云龙又往台下看了一眼,念完词后轻轻叹了口气。

惆怅和遗憾恰到好处,舞台上的人眉目在灯光下看不分明,低垂着像是怀念。

亦像是相思。

本无心的处理却是柳成荫一般,引得台下观众一小阵惊喜。

也对,本来就挺应景的。

他坐在舞台的长椅上,抬头仰望着头顶已熄灭的吊灯。繁多的坠饰一层层叠加,只用一点点光亮就可以绚丽,就可以夺目。

现在漆黑着。

最后一幕就在这样的漆黑中结束了,男主角再也没有见到那个人。

那估计,他也没有来。

幕布在身前缓缓拉上,骤起的掌声在剧院里响起。郑云龙充耳不闻。

那个位置空着。

没等到。

再过半分钟就要去谢幕了。郑云龙数着心跳,心口一时鼓噪得近乎难忍。还是有些勉强了,之前没有休息好,能撑到现在还是到极限了。

他站起身来。终于结束了。

幕布后没有灯光,只有两旁出口的荧光绿。

刚起身后,眼前那一点光亮突然间就消失了,下一秒头晕瞬间扑来。他轻晃了一下,直接跌坐回去。

有些……有些脱力了。

郑云龙摁着额头按了按耳机。谢幕估计来不及了。

“嗞——”

耳机突然传出的电流声刺激他猛地头疼了一下,从头到心口,锥心的疼。声音紧随而来。不知道为什么断断续续的。

“……云龙……听得到吗!”

“吊灯……掉……”

“快离开!”

离开?

虽然没有听清,但他一瞬间就明白了。

身后控制着吊顶的绳索飞速滑脱,铁链刮蹭着管壁的声音尖锐刺耳。他撑起身子,几乎一抬头就能看到逐渐放大的、迅速坠落的吊灯。遵循本能反应,他立刻往一旁闪避。

坠落的声音在舞台上轰然炸开,铁链滑落的声音急速成了尖叫,尖锐地逼进脑海,搅扰起一番四起的警报,紧随着骤起的大火。

那一片星光在他头顶炸裂,火光在他眼前闪过,瞬间黯淡下去。

无知无觉。


疼,不知从何处说起。

难受。

蓝色和红色在眼前闪过,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飘渺遥远。

灯光——蓝色和红色的灯光。入夜后汽车飞驰,鸣笛不止。

隐约能感受到颠簸,但仅有的一点清明灯火摇曳般时断时续。

对……对的。好像是最后……

嘎子。

不要让嘎子看到,就可以了……


星光。荧光。

或者是闪烁着的蓝色和红色,看不见了。


看不见他了。

6.

阿云嘎记得自己好像看过事故现场的照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满地砸碎的灯饰,还有现场的大火。

原本正常绑好的吊顶不知道因为什么出了故障,后台刚能给出警告吊灯就掉下来了。出故障的控制区也随之短路起火。

然后,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我,我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事故什么的,手机界面上都存着,但还是觉得不真实。告诉我他不在了,不真实。像假的。

假的。

所有的说法,都没有他存在着真实。

不知道啊。

这人就像是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像熟悉心跳一样熟悉着他的存在,如果此刻自己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有什么理由能够说他不存在呢。

他卷起手中的登记表,靠在身后的墙上。

感觉,记忆里不是这样的,他明明也知道刚刚回想起的那些事也许真的发生过,但印象中并非如此。

像是,给自己编的一场梦一样。只是梦境过于真实,过于戳心,以至于梦醒之后一直念念不忘,久而久之,欺骗现实,对梦坚信不疑。

他兀自叹了口气,没有关系,明天就可以回来了

阿云嘎捏着那张纸,明天就是北京场。明天就回来了。

而我看到的,他们说的,也不过是虚假的。应该是什么记忆的混淆,总之不可能是真实。

眼见为实啊。

眼见为实。


医生一进诊疗室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阿云嘎:“怎么样?签好了吗?”

阿云嘎笑了下,把空着的登记表放到了医生桌上。

“哦好,”医生走过去,“嗯?你,你没写?”

“不需要吧。”阿云嘎叹着气说,有点疲惫和释然。

“怎么就不需要了?按你刚才的状态,不留院观察介入治疗的话不行啊?”

阿云嘎摇了摇头:“那您想怎么治疗呢? ”

“嗯……只能先慢慢疏导你让你能直面那场事故,然后恢复正常的生活吧。”

“那,怎么才算是正常了? ”他轻轻皱眉。

医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绕到办公桌后坐了下来,摆出长谈的架势:“让你忘记他,让你知道他其实不在了。你不能,你不能一直认为他还存在着对吧?”

“但他一直在。我不能配合你的意思,也并不乐意听到这种说法。”

医生长长地倒抽了一口气:“刚才,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说明白了吗?你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声明了一下他还在的事实。”

“那我要给你说的是他不在的事实!”医生顶着一口气,“你,你怎么还以为他在呢?”阿云嘎看着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以为啊,眼见为实。没有关系的,明天他就回来了,不用麻烦您的。”

“阿云嘎,”医生盯着他,“给自己下暗示是不对的。”

阿云嘎闻言一怔。

“无论你怎么等着明天到了,你也不会见到他。”

“这是一个过程,你总要接受这个事实。你可能这会儿接受不了,但是早晚可以的。你看最开始,你不是还愿意接受吗?”

阿云嘎听着他的话眼神暗了暗。“让我接受,是吗?”

“对啊。”

“让我接受, 让我知道他不在了,”阿云嘎忍着闭了闭眼,“不好意思……我不想。 ”“你……唉。”医生让他说的坐立不安:“你何必呢。”

“我知道,您也不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对吧。就明天,明天就可以了。”

“阿云嘎。”

阿云嘎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样,很难受吧?”

忍住的痛楚在听到这一句后差一点决堤。

当然啊,那是我一直牵挂一直思念的,是呼吸中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反复来询问又质疑,让我疑惑不已呢?

但紧随着的却是诛心。

“你的爱人已经没有了,孩子。”医生缓缓开口,语气骤提。

“已经死去的人,无论你有多么爱他,你都永远没有办法再见到他了!”

阿云嘎不易察觉地一抖,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接受这一点,你就没事了。”

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像是那次在抢救室的走廊边,窗户上蒙上一层水雾。

看不分明。

感官集中到双耳上。

“逃避是没有用的。”

“阿云嘎。”


“你知道阿云嘎吗?”

阿云嘎恍惚间抬起头,好像有千千万万个人在同时呼唤他,不同的声音称呼着他,呼喊着。最后在一个熟悉温润的声音停住,回放。

“我们俩,十年了……”

“十年好友。”


北舞的校门外,两个人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多谢,多谢各位,”阿云嘎合掌,“我们俩会继续坚持下去的,十年后也依旧是这样。”郑云龙话不多,就应着话尾吭了声。

他微微低着头,听着身边人的“十年”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十年吗……

挺好的。


“没想到啊嘎子,”郑云龙按了按额头,“第一期首席就被你抢走了。”

阿云嘎好脾气地笑了笑:“是我的又怎么了?我发达跟你发达不都是一样吗?” 

他按着额头也突然笑开了,“对,一样。”

“今年嗯,一八年。”阿云嘎倚在沙发上仰着头,“十年了。”

郑云龙听到这句扭过头看着他。“记性挺好。”

阿云嘎笑着伸手勾住他肩膀,“没事,以后我罩着你。”

郑云龙看了看他搭在肩膀上的手,突然一把抓住反身跪压在了沙发上。

阿云嘎不知道他作的哪门子妖,就着被困住的姿势开口:“我这么说你不好意思了?”

玩笑着开口,但他还是忽略不了眼前这位的目光。

不是平日里录节目或者跟其他人待在一起时那种懒散的目光,阿云嘎很少能看到他这样专注的时候。

在采访中见到过。

聊到,音乐剧,和他的时候,几乎是敛着光的。

“嘎子,“郑云龙看着他,“你想不想,让这个十年,不会停止?”

阿云嘎愣住了。

郑云龙盯着他,有点紧张:“不是吧,这么没有默契。”

阿云嘎愣着还是没反应过来,“不是,不是你这什么玩意……”

“我都快让你给逗笑了,”郑云龙揉了揉眉心,“好吧,我换个说法。”

“你只能点头,或者摇头。”

阿云嘎特别乖地点了点头,郑云龙看着突然想伸手揉一把。

然后他就真的伸出手在对方头上揉了揉。

“我是问,你想不想,让我以后,都陪着你?”


阿云嘎拿着纸巾把脸擦了擦,看着医生摇了摇头。“抱歉……我还是接受不了。”

让我忘记,让我放弃……抱歉,我接受不了。

我不想。

因为说好了十年以后还要一起的。

说好了永远的。


他仰着头让郑云龙揉了揉,压下来的头发扫过眼睫。然后在缝隙间,看着眼前的人,轻轻点头。

看着眼前的眉目靠近,熟悉的触觉化成了嘴边的一句。

“那就永远好了。”

7.

阿云嘎从诊疗室出来后鞠红川已经离开了。

他有些无措地在走廊里转了转,旁边诊疗室的门也没有打开。心理医生不会强迫他接受治疗,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抱歉。

就像是那种看看别人送来的药,却因为怕苦而不得不推开的抱歉。只是脑海里还是想着最后一句话。

逃避是没有用的。

我是在逃避吗?


阿云嘎裹紧外套走在路边。

北京的冬天总是雾蒙蒙的,要是拿手机看的话,又是一水的污染超标。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街边的路灯还没有开,街道笼在雾霾中看不清楚。晨昏不分的那种。

他站在路口等着红灯。

逃避是没有用的。

我在逃避什么。


天气确实是有些糟糕。

阿云嘎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天气了,站在路口边刚准备走,就被旁边指挥交通的志愿者拦了下来。

“先生,您先等下红灯,一会儿再过去。”

还不能过吗?阿云嘎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又突然想起来对方不一定在看,就讷讷地站在原地。

志愿者又走到另一侧拦路人,穿着荧光服的身影混在雾霾中也看不太分明。“先生,您先等会儿。”

阿云嘎听到了一点,跟我一样的。

然后就听到那个人回了一声。“嗯,好。”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郑……郑云龙?

阿云嘎转身往志愿者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声音……声音太像了。不,不是像,就是他。

“大龙!”

他两步跑到了那个方向,浓雾中却没有任何身影。

没有回应,没有荧光服。

街边的绿灯亮了起来,街道卷过了一小阵风,卷去了些许看不分明的烟瘴。

刚才的街边,没有人。

阿云嘎愣在了原地,很快回过神来。太紧张了,连听到个相似的人都会认错。

对啊,怎、怎么可能呢,他还在上海啊。

对,对的。我记错了。

我错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对面。

方才朦胧的街道现在被路灯映得清明。


    窗外的路灯在雾气中映得朦朦胧胧,梦境般,有车从路上驶过,车灯在窗帘上映得一闪一闪的。入夜了吧。

空旷的室内只能听到钟表齿轮滚动的声音,咔哒不断,不断逼入听觉。

“逃避是没有用的。”

“已经死去的人……你永远没有办法再见到他了。”

阿云嘎躺在床上按住额头,脑海中无意识地回想起下午的对话。

永远……吗?

虽然他没有准备入院治疗,但还是不得不说,他们已经撬动了一条缝隙。只要随着时间过去,或者等到明天到来,他就会自己痊愈。

他就会好了。

就,没事了。

然后也可以忘记之前跟他说过的所有,大大方方地忘记还有这个人的存在,直到很久以后有人提起,他能毫无障碍地侃侃而谈。

谈一谈他有多么怀念他,即使他连对方长什么样子,怎么说话,什么声音,都忘了。

那也没有关系,这就是,正常了。

对啊,没事了。

谁会记住一个离开的人生生世世呢。

阿云嘎往后仰了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

生生世世……

真远啊。

像永远一样远,比十年还要长。

他伸手捂住了双眼,头一次无比渴盼着能早点入睡,能早点忘记这些,但脑海中的想法依旧挥之不去,梦魇般如影随形。

但现在,十年都没有了。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现在已经抵达上海……”

阿云嘎在航站楼内等到同机的人都快走完了,才依依不舍地准备挂断视频。

“大龙……”

视频另一端的郑云龙看着他佯嗔了一下,“看什么看? ”

“我……”阿云嘎尴尬地愣住,声音中无端多了一分委屈。

但对方没绷多长时间又自己笑开了:“没见过这么喜欢你的人吗?”

“我要去排练了。”

他看着对话另一端的人,挥了挥手挂断通话,对着休眠的屏幕看到自己脸上莫名的笑意。还有莫名的轻松。

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能赶到。


“我们俩是有默契的。”

“一起吃饭,喝酒,聊音乐……”

“嘎子。”

阿云嘎闻声一抬头。

“老班长好。”

看到他站在台下对着他挥手。

“为什么不来看我的演出?”


就快了,快到了,在路上呢。

演出结束之前,一定能到。

请你,你再等一等,等一下就好。

大龙,你别急。

就快了,快到了。

演出结束之前,一定能到。请你,你再等一等。

大龙,别急。

阿云嘎跑向航站楼下的候车区,时间不知为何己经过了两小时。

上海的冬天很冷。

他站在路边裹了裹外套,为什么没有车呢。

演出已经开始了。

远处缓缓驶来一点绿光。

“……大剧院。”


下雪,路都堵死了。

阿云嘎坐在后座上攥了攥手,兜里的手机还停在一条短信上。

“嘎子,你还没到吗?”

已经开始一个半小时了,十点结束。

“师傅,我就在这儿下车。”

司机边打印着发票边看了看后视镜,“小伙子,这可还有一公里多啊。”

“没事,麻烦您了。”

他打开车门,冲进了上海岁末的风雪中。

寒冬中身体里窝着的一点暖意散不出去,手指麻木,只有心口炽热着,心急如焚。

还有半个小时。

阿云嘎捏了捏手机,没有新的信息。

没事,快到了。

他卡在了最后十分钟赶到了剧场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晚,或者演出还没有结束,阿云嘎站在大厅里稍作休息,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他看了眼指示牌,匆忙向一个方向跑去。

检票处没有人拦着,他直接推开门赶了进去。剧院里一片漆黑,只有舞台上打着灯光。

阿云嘎猛地进入这样的黑暗中,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楚,周围的座位没有人。

他连忙往前看去,站在剧院的最后一排,前面的位置上没有人,只有舞台上有人站着。

音箱里一声戏腔响起,他看到那个人朝着这边看了看。

“云绣衣裳,如瓷漂亮……”

郑云龙。

赶、赶上了?

阿云嘎从最后一排往前走,身边掠过的一排排座椅没有一个人。偌大的剧院内,只有他一个观众。

而台上,是他正在唱的《婚约》。

“若有期再相识,定应允一生一世。”

8.

他在这句一生世中走到了最前方,而台上人却并没有看着他。

郑云龙依旧看着一个方向,不知道是在看看谁,唱着词莫名带了点笑意,明神里是不加掩饰的高兴和温柔。

阿云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怔住了。

他看着的那个方向,是留给他的位置。

阿云现猛地回头,“我……”

我赶到了。

他看着台上的郑云龙望着那个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眉目在灯下低垂,看不分明。像是怀念,亦像是相思。

但为什么,总感觉我来晚了呢。

阿云嘎坐在台下看着他对着不知道什么人唱到了曲终,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纸。

他捏了捏纸张光滑的质地,红色的节目单最后一行写着“表演人:郑云龙”。

婚约。

感觉,像是看着他在向谁许诺着什么,他坚信那个对象,应该就是他自己。

郑云龙唱到最后一句,却依旧没有看向他这里。

但不好意思,我好像来晚了。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突然睁大了眼。

手里的节目单飞速褪去红色的底板,转瞬间变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白纸。

病危通知。

打印纸的质地刹那间有些粗糙硌手,阿云嘎捏紧了这张纸。

不,不对……

他盯着纸上的名字。我好像,来晚了一年。


一年,好像就是将十年都错过了。

错过了答应你的,十年不会停止。

我来晚了。

他突然就明白郑云龙看向了哪里,他看到了尽头。

一个,有关于一厢情愿和无疾而终的尽头。

阿云嘎坐在那里,所有之前闪过的,他不相信的,他记住的,全都闪了出来。

“逃避是没有用的。”

“他已经死了。”

对啊,他已经……

那,那我说好的呢?

说好的看过你所有的演出,说好的下一个十年,说好的……永远?

可我来晚了。

你也对着空着的位置唱完了一首婚约。

他看着郑云龙对着那个看不见的人唱完了一首婚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他看着他笑了起来。

原来……

如此。


原来浮生一梦、寄燕南方,再绮丽也不过是灯火明灭之间。

原来厮守承诺、应允此生,再美好也不过是晦朔春秋而已。

等这场一厢情愿的大梦醒后,也不过是永不回归吧?

只是可惜了,这一场,我没有赶上。

幕景要从视线中溢出,等回过神来,才觉察到已是泪流满面。


    所谓……

敬日月星辰,共鉴此生。

允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愿平安顺遂,共度此生。


我曾誓大地之上,你却未与我同行。

何来的应允此生。


他倚靠在椅背上,忽然间就明白了医生给他说过的话。

不能再见到,即使见到了,也只会是遗憾。

明白的太晚了。

太晚了。


阿云嘎木然地看着幕景暗下去,莫名间有些愤懑。

为什么呢,为什么。

这世间的美好总是戛然而止,瞬息而逝,以致没有一种可以长久,久而久之也再没有什么值得回味。

但我只不过是,想多看一眼,好不容易十年。

十年啊。

我不懂。

阿云嘎垂着头也没有擦一擦泪,眼神明暗闪烁着,一时间又是一种灼烧的感觉窝在心口散不出去。

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压抑着,难受。心口一戳一戳的,疼痛也蜷曲在一起,散不出去。

他忍着压抑抬头看着暗下去的舞台,试图再看一看错过了最后一刻的人。

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永恒……永恒就是梦的开头和结尾,无法追溯,无法抓住。

虚无缥缈。


是梦吧。

他没赶去上海,他没赶上那场音乐剧。而此时此刻,也只是无数次午夜梦回的自编自导。

但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受呢。

他坐在漆黑中,突然听到了尖锐的一声。

剧院上方的灯突然打开,瞬间照亮了每一处角落。阿云嘎刚反应过来,扭头就看到了舞台上坐在长椅上的郑云龙。

绳索崩断,铁链脱落的滑动声逼进听觉,他就站在台下看着吊顶上的吊灯瞬间坠落。

而郑云龙坐在灯下无知无觉。

“大龙!”

阿云嘎心急着起身跑向舞台,却一步也挪不了。

郑云龙停在原处按住了额头,好像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吊灯的坠饰在灯光下璀璨着,近平夺目。

坠落的星空般向着他砸去。

“郑云龙! !”

大火。

大火下一刻就腾起了,瞬间卷没视线中唯一的人影。阿云嘎拼命克制,却还是没忍住漏出一声啜泣。

我又晚了吗??

为什么即使是自己臆想中的前因后果,却依旧无济于事,只有坐在这里,一次次回顾,一次次锥心刺骨。

无力改变,无法改变。

对不起,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是看着,还是觉得难受。

你当时,你是什么感觉呢。

大火蹿上了幕布,所有的幕景都在火中燃烧着。

郑云龙的身影在大火中燃烧着,无知无觉。视线早就看不清了。

看不见他了。

阿云嘎跌坐在地,伸手捂住了后脑。

痛苦的哀求一刹那撕心裂肺,终于在最压抑的睡梦中痛哭出声。


“嘎子。”

“嘎子,走了!吃饭去。”

“你知道阿云嘎吗?”

“再见,嘎子。”

“……”

我不懂。

我相信有一天……我会见到……

疼。

难受。

我想起来了。

自从那一次我没有赶上,我就一直在幻想着,我其实赶在最后一刻到了那里,我没有错过。我看到了最后那场演出,哪怕是看着失去了你。

我看到了。

所以我,我一次又一次的,在冬天。

在上海的冬天。

赶到这里,一次又一次。

我没赶上,我没有。

对了,对的。

我私自,我私自把你留了下来,留着你不想让你离开。我把,关于你的所有记忆深深锁住,只是遗忘这一刻发生的。我在一个最深的梦中留下了你和真相,然后在无梦中度过漫长的、宛如梦魇的生活。

只要我还记得,只要还有我认为,认为你还……你不就一直存在着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会梦到这一刻呢。

为什么呢。

他倚靠在椅子边,手里攥着一张纸,突然觉得这一刻有些眼熟。

燃烧的火光模糊了一下,成了眼前抢救室亮起的红灯。他靠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消毒水的气息在鼻尖萦绕着。

萦绕过鼻尖悬着的一点水滴。

他手里拿着张病危通知。

“嘎子哥……”梁朋杰在他对面哭得一哽一哽的。

“嘎子哥,醒醒吧……”


他木然地坐在原地,在抢救室前的等候区,在诊疗室的椅子上,在剧场的座椅上。

他坐在了舞台上的长椅上。

抬起头,他就可以看到头顶上星空般的吊灯,掩盖了所有视野。

其实在那一刻,我就想,成为你。

永远存在着。


哪一刻呢,说不清楚。

可能是坐在等候区的那一刻,可能是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也有可能……

——“我是问,你想不想,让我以后,都陪着你?”

想。

也有可能吧。

“那就永远好了。”

9.

怀念死死撑着倒塌的心,编造了一个他还在的谎言。

不知是谁说过的。“有时候聪明的谎言,比真相更可信。”

他给自己编造了这么一个谎言。然后,撕心裂肺。

罢演半年,调整,推拒演出。

在上海的冬天,一次又一次。

他口口声声说着眼见为实,其实也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在看到一地血泊的时候就撑不下去了。他存在于这个最深处,最压抑的梦里。

一直存在着。

对,对的。

实际上他还活着,活着的。

以另一种形式在他心中长久地存在着,他们称之为,执念。

那就是吧。

挺好的。


阿云嘎坐在长椅上闭上了眼,我知道这是一场梦。

我卡在苏醒和昏睡间朦胧着,因为知道醒后又要面对你不在的世界,但睡着了又只能一次次失去你。

我停留在半醒的边缘,幻想着,认为着,我终于成为了你。

多好啊。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还是响在耳边。

“他已经死了。”


是睡梦中的半醒,这不是梦魇,也无法逃避,可能梦醒后就再也记不起你,忘记这些,然后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重新投入,永不回归。

“然后你就没事了。”

放弃这些,忘记这些。

醒醒吧。


“嘎子。”

阿云嘎闻声抬起头。

郑云龙站在他身前的舞台上独演这最后一幕,男主角对着空空如也的剧院呼唤着。

“……大概是不能再见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其实可以的。

“大龙……?”他伸手擦了擦眼角,“大龙是你吗?”

“嘎子。”郑云龙在灯光下低垂着的眉目看不清楚,却转身朝向他。

“我不想你这样。”

阿云嘎停住了,“但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也只能这样想着,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你就真的……真的回来了呢。”

他们都不相信我,但是我信。

真的。

阿云嘎看着两步之外的郑云龙,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完。

我答应你了啊,很久之前说过的,刚刚说过的,还未兑现的,都会实现的。

无论以什么方式,只求同归。

殊途同归。

郑云龙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笑。

他笑着走了过来,蹲在阿云嘎身前握住了他垂在一边的手。“疼吗?”

阿云嘎眨了眨眼,点头。

“嘎子啊……”他似乎是有些苦恼,“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阿云嘎听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即使你再怎么想,这也始终是梦。你早晚,都是要醒的。”

“谁做梦不会醒呢。”

舞台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开始明灭不止。连带着剧场也开始摇摆,像是地震了一样,巨大的吊灯在头顶摇摇欲坠。随着郑云龙的这一句,地面开始塌陷。

“不用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阿云嘎捏了捏手心,不知觉间又是无法动弹。

然后他看着郑云龙在他面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嘎子,我数三下,你就回到现实。”

他听着惊恐地睁大了眼。

不行。

“三——”

阿云嘎低下头,抵在他握住的手上,拼命地摇着头。

不行。我不想醒。

“二……”


“一。”


大火。

火好像从烧起的那一刻就没有停过。

阿云嘎睁开了眼,自己还坐在舞台的长椅上。

陈设在火光中碎裂着,脚下是四散的碎片。整个剧院在火光中燃烧,眼前明灭闪烁。

心口被堵住了一般压抑着,感觉像是梦魔。眼前看不分明,只有火光闪烁着。

没有郑云龙。

他勉强看着前方,没有看到那个头低垂着的身影。

大火还在身边烧着,顺着幕布,顺着长椅燃烧到了他身边。阿云嘎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感觉火焰烧着了衣角。

他忍受着难耐的烧灼,心口却压抑得发凉。那一点凉意窝在心口,散不进四肢百骸。

心如死灰。


他在火中闭上了双眼,准备着醒来,准备着离开这里。

他没看见火光另一头站着的人。

郑云龙站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仰坐在长椅上,身边是四起的大火,却没有一点能烧到他的脚边。

火烧焦了长椅的椅脚,坐在上面的人却无知无觉。

嘎子。

实际上,我对你的感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刻。

不知不觉中就可以刻骨了。

他在火光中看着倒下去的阿云嘎,努力笑了笑。

他大可以拥着这份不为人知的情感长眠。

然后在漫长的年月中,躯体和人事都腐朽,只有这一点真心长久而绚烂。


“再见,嘎子。”希望你,好梦,睡一觉就好了。

晚安。

10.

上海的冬天很冷。

空气中黏腻的冷气挥之不去,压抑着连同呼吸也艰难。

不对,不是上海。

窗外的路上车辆依旧拥堵着,路灯映在窗帘上,映出了水底般朦胧飘荡的光。

北京。

阿云嘎躺在床上睡着了,遮住双眼,脸侧滑过了一道清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就要到了明天。

他躺在床上没有知觉,没有清醒。


“你……可以醒来了。”

郑云龙。

“阿云嘎。”


夜间空气越发湿冷黏腻,橘黄镀着深紫的夜色在窗外空泛地扩散着。室内却并不是很暖和,空气中总是流过一缕似有似无的冷气。

阿云嘎躺在床上,皱了皱眉。

脸侧沾上了一点湿冷的东西,冻得他突然一抖。

实在是难受,他试探着开口。

夜间低血糖压得人胸闷,只能艰难维持着呼吸。有种类似于梦魇的感觉,微微睁开的视线也并不清晰。

已经很晚了。

有点头晕,有些冷。也不知为何,心底却是莫名的难受。

    “大龙……”

像是脱口而出一句禁忌,说出这一声的同时他突然就清醒了。

空气中的黏湿却没有散去,依旧是裹在露出的口鼻上。

上海。

他愣住了。

然后在空旷的房间里听到旁边人轻轻的“嗯"了一声。

阿云嘎感觉堵在心口的鼓噪瞬间停了下来,然后一点温热顺着清醒流入麻木的指尖。“大龙?”不可置信。

“怎么了嘎子?”郑云龙说着就坐起身来,半掩着他的眼睛打开了台灯。灯光下他一半眉目看不清楚,只有鼻息扫在他手心上。

真真切切的。

阿云嘎突然间就明白了。

就真的只是,只是。

只是梦。

郑云龙看他愣着,伸手在他就头上摸了摸。

阿云嘎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眼神闪烁。

“烫手,你发烧了?” 

“可、可能吧。”

郑云龙沉默片刻,突然低下了头。

“哎,我的错我的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把阿云嘎按了回去,“你先休息,下午你还有第一场音乐剧演出,唉……”

阿云嘎顶着一额头的汗,莫名其妙地被裹了回去。身上滚烫的热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卷了上来,怪不得最后觉得身上像被火烧到了一样。也怪不得一直觉得冷。

紧随着他就想起了刚才在脸侧冻得他一抖的是什么,一瞬间尴尬地觉出丢人。

“那什么,大龙……”这样有点闷。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猛地坐起身。

灯已经关上了,阿云嘎回头,旁边没有人.旁边的床空着。

“大龙……大龙?”

阿云嘎混着冷汗回想起了方才一直挥不开的冷意,手指摸着被角捏得没了知觉。

人,人呢?

    这一次,到底是梦里,还是现实? 

“嘎子?”郑云龙开了一旁的壁灯,手里端着一个杯子。

阿云嘎直直地扭过头去看着他,看到郑云龙无奈地扶了扶额,“你怎么不躺好呢?”

“我……”他试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又丢了。”

郑云龙抹了把脸,感觉发愁,这么大个活人呢,服了。

“哎,我没丢。”

他走过来,把杯子放在床边,“一会儿把药吃了。”

阿云嘎点了点头,又自己缩了回去。然后被旁边这位隔着被子抱住了。

“一头汗,烧的不轻。”

阿云嘎窝在被子里眨了眨眼。

“我真想上海明天暴雪把路都封了,这样你就可以休息一天了。”

阿云嘎缩在他怀里听到这句轻轻抖了一下。

他好像隐约记得一场大雪。“大龙,我其实,做了个梦。”

郑云龙盯着他笑了笑:“是吗?梦到我了吗?”

阿云嘎苦笑了一下:“梦到了。”

郑云龙抱着他微微晃了晃,哄小孩一样。“那这个梦一定得很好,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了……”

阿云嘎眯了眯眼,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可以挽留住这个人。突然间,整夜的痛彻心扉就流水般不能抓住、一去不回了。

“梦见了你和我,”他伸手在身边的人身上点了点,“你和我,十年。”


也就是永远。

                                                                    Fin.



写在后面的废话

首先恭喜你能看到这里,忍受通篇胡话不容易。然后就是这个梦中梦的剧情,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如果没有那当然还是我写的问题。

基本剧情和部分台词都是按照《半醒》的歌词和剪辑视频,但是还是根据自己想瞎写的意愿改了很多,修改了双重人格的设定,因为实在不是很好写,删去了医生催眠的剧情,并且因为能力的问题强制把视角集中在嘎子身上,辛苦辽。

所以相应的,精彩程度减少了很多。

基本保留的就是演出事故,看心理医生,嘎子最后“成为你”的意愿,以及一部分台词。

然后就是按照歌词内容,重新码了一个一觉醒来大家都还好好的故事,没有BE。

2019年七月二十一开始码字,二十七号终于是码完了。

理一下大致框架,这个梦中梦只有两层,总共的话就是现实、第一层和第二层。

从第五自然段开始就是梦境内容了,所以现实的内容很少,大部分剧情集中在第一层,就诊、回忆杀。在梦里回到上海那就是第二层了,很明显的,嘎子自己也能意识到这个是梦。 第二层就是嘎子篡改过的记忆,修改了赶去医院的记忆,改成了自己赶上演出,这一块属于执念。

现实部分的时间线是2019年年底,srrx第一季录制一年后,音乐剧都是瞎编的,鬼知道这次天降异煞,现在还在上网课。前四自然段是在现实中发生的,不过要演音乐剧的是嘎子,大龙只是作为家属(?)陪同。

所以这个身份的对调和最后长椅上坐着的人,也算是对原设双重人格的一种照应吧。

出现的人物对应剪辑里的人物,川子是纯粹无辜,好用。

第一层的时间线是2020年年底,大龙在一年前出了事故,嘎子因为心理障碍的原因,会在和出事故当天环境相同的时候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然后要去弥补自己没有赶上的遗憾。也就是开头的剧情。但是这种心理障碍的存在开始没有明说,不过在第二层里嘎子自己意识到了。

第二层没有时间线,没有一件事是在现实发生过的,受到白天谈话的影响,晚上做梦的暗示吧。嘎子知道了自己没有赶上的事实,大龙送他回到现实,然后这个梦境就被一把火烧了。也就是说,即使第一层里的嘎子醒了,也回不去,潜意识已经不相信了。

其他内容是凑字和煽情。

没有用原设双重人格是因为这个表现和切换实在写不好,不熟。而且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想着能不能用梦中梦改编,这样很多事情还是可以挽回的,可以钻的空子多。

而且是为了HE(隐忍

但是结尾说“你可以醒来了”以后,同时出现了两个人名,这个时候开放性结尾就出现了。这句话是谁说的都有可能,如果是医生,那么恭喜你打开了隐藏剧情,如果是大龙,那就是照应前文,如果是嘎子自己,那就是他自己想明白了。

结尾还可以换一个理解方式,结合嘎子最后一句话,也可以认为嘎子其实没有醒,这些发生的一切只是走马灯一样的终遂人愿,他在离开之前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最好的回忆,然后这就是去世之前最后的记忆,就可以实现他说的永远了。在十年之内离开,也实现了永恒的夙愿。当然这么说就是一个殉情的故事了,说着玩的。

反正结尾很好!都好好的!我还是买不到票!多好啊!!

有一些漏洞,啊,梦境的切换没有写好,这个有点糟糕。

上海暴雪还是很少的,以及北京街头的雾霾(没有黑北京天气的意思现在治理效果好多了),这些反常的事情,暗示有些不对吧。

以及空调关了被冻醒,剧情需要饶过我……暖气多好。

以及感觉素材用到的不是很多,所以也就那样吧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些了,没什么,不懂来问,我也不想解释……

忍受渣文辛苦了,高考延迟要老命,刷题秃头去了!!

                                                                                               皮黄


评论 ( 4 )
热度 ( 8 )

© Pickup-Huang | Powered by LOFTER